我们昨天提到，在 1800 年美国第二次总统大选中，出现了平局。同是民主共和党的杰佛逊和阿伦伯尔两个人的得票都是 73 票。但在当时的美国大选规则中，谁得票第一谁是总统，谁得票第二谁是副总统。一旦平局，就要由众议院投票来决定选择谁做总统。而这个时候的美国第六届国会，联邦党人占据绝对优势，60 个联邦党人席位，只有 46 个民主共和党人席位。
这样一来就有意思了。总统大选，民主共和党全面获胜。总统和副总统都是民主共和党人。但是决定谁来做总统的权力，却在联邦党人手里。这有点像让一群羊来决定那只狼来管理自己一样。投票的氛围十分诡异。
因为杰佛逊是民主共和党的核心，因此大多数联邦党人认为与其让这个死硬派做总统，不如让更年轻的阿伦伯尔做总统，伯尔在政治立场上是一个介于联邦党人和民主共和党人之间的态度。那么也许伯尔当总统会更合适一些呢？
但汉密尔顿坚决反对，他用尽自己所有的能力，来阻止伯尔获得选票。为什么呢？原因大概有两个。第一，汉密尔顿十分不喜欢伯尔，不喜欢他投机的性格；第二，汉密尔顿要报仇。
我在这个系列的第二集中简单介绍过伯尔。他和汉密尔顿一样，也是一个神童，13 岁就直接上了普林斯顿大学的二年级（当时叫新泽西学院）。他比汉密尔顿还年轻一岁。同样在独立战争中作战勇敢，同样是纽约的律师，同样能说会辩，思维敏捷。但是伯尔和汉密尔顿出身低微不同，他是出身于豪门的孩子。这两个人在纽约做律师的时候就相互认识，但相互不喜欢。伯尔认为汉密尔顿是一个暴发户，而汉密尔顿认为伯尔是一个腐化的，贪财好色的富家子弟。这两位神童如周瑜和孔明一样，相互不能容忍。
除了天然地相互不喜欢之外，伯尔还是汉密尔顿的一个强劲的竞争对手。汉密尔顿是纽约联邦党人的领袖，而伯尔则是纽约共和党人的领袖；事实上伯尔在纽约这样一个北部城市里，使得南方共和党人的影响甚至显得更大。汉密尔顿在纽约开创了纽约银行，当然不愿意再有竞争者，但是伯尔却硬是在纽约又开设了一家曼哈顿银行。请注意，这两家银行不仅仅是商业银行。两个党派也通过自己的银行放贷来影响商人们的政治选择。所以伯尔可以说是汉密尔顿的双重竞争者。
说到报仇，主要是因为伯尔在 1791 年在纽约州参议员的选举中击败了一位叫 Philip Schuyler 将军的人。Schuyler 这个姓听着耳熟吗？提醒一下，汉密尔顿的妻子叫 Elizabeth Schuyler。对，菲利普思凯乐就是汉密尔顿的岳父。
我们之前说过，汉密尔顿是一个睚眦必报的人。他知道党内更多的人喜欢中间路线的伯尔，胜过更为极端的杰佛逊。但是他要动用一切资源，阻止伯尔成为美国总统。
众议院一连经过了 36 轮投票，都无法决出胜负。汉密尔顿多次游说联邦党人，将伯尔说成是一个“极度的享乐主义者和酒色之徒”，是一个“完全没有原则的投机者”，“为外国人利益服务的腐败分子”（指卖地给荷兰土地公司）。汉密尔顿说：“杰佛逊是一个有错误原则的人，但伯尔是一个没有原则的人。我们应该宁可选择杰佛逊，而不是伯尔。”
最终，在第 37 轮投票中，支持伯尔的一些联邦党人同意弃权。杰佛逊成为了美国第三任总统，伯尔成为了副总统。这使得伯尔对汉密尔顿的怨恨进一步加深。但这时候他是美国副总统，而汉密尔顿只是一个赋闲在家的少将和律师。所以伯尔没有对汉密尔顿进行回击。
但汉密尔顿依然是一个充满争议的人物。社会上对汉密尔顿的批评也不绝于耳。1801 年，汉密尔顿的大儿子菲利普卷入了一场决斗。原因是自己的家族受到了批评者的侮辱。这位批评者叫 George Eacker。关于决斗的规定，我在后面会详细介绍，但这次决斗中，汉密尔顿要求儿子不要开枪，但菲利普的错误动作导致对手认为菲利普是向自己开枪，因此也向菲利普开了枪。菲利普被打死了，这一年，他才 19 岁。
这件事对汉密尔顿全家的打击非常大。但之后没有太多的后续故事。
由于 1796 年大选中选出了总统和副总统不是同一个党的，造成了很多麻烦；1800 年大选中又出现两个候选人得票一样，决定不了谁做总统。因此美国国会开始了修宪过程。终于在 1804 年制定出了宪法第十二修正案。总统和副总统是分开选举的。这就是我们今天熟悉的总统大选的模样。这一次杰佛逊选择了我们之前提到的纽约州的州长乔治克林顿。而伯尔则转而去参选纽约州的州长。
但这一次，汉密尔顿依然不依不饶地和伯尔作对，称伯尔是一名危险人物，不应该得到任何人的信任等等。伯尔最终败选。
陆陆续续有很多材料被送到了伯尔的手中，其中包括一次信件的错误投递，导致汉密尔顿在党内的很多谈话被泄露。伯尔充分地感受到了汉密尔顿对自己的恶意。于是他向汉密尔顿提出了决斗的邀请。
这里我们就要介绍一下当时的决斗风气。
决斗大概起源于中世纪，是贵族为了自己的名誉和荣耀用来解决矛盾和冲突的方式。到了 18 世纪，决斗在大多数国家，包括美国在内，都是不合法的了。
但是，决斗风气依然盛行。汉密尔顿在这之前接受过十几次决斗的邀请，这不是他第一次参加决斗了。但是为什么我们之前从来没有提到过汉密尔顿的决斗经历呢？
原因是，决斗在美国，已经很大程度地形式化了。也就是说决斗就是大家摆一个姿态，但在绝大多数情况下，不会开枪，不会杀人，因此也就不会触犯法律。
决斗之前，提出决斗的一方必须要找一个“第二个人 second ”来传递决斗的邀请，不能自己去挑战对方。而这个“第二个人”的职责，就是去调和这两个人的矛盾，为挑战者说好话以避免决斗发生。如果实在不行，决斗才会举行。
18 世纪的人主要使用滑膛燧发枪对射。这种枪基本上没有什么准度，而且决斗规则要求不能长时间瞄准，所以真正打到对方的概率并不高。同时，在大多数情况下，决斗方双方会有一个人将枪高高举起，对着空中射击。这是一种骑士精神的体现，意思就是说，我怜悯你的生命，我不向你开枪，你可以开枪打死我。那么既然有一方如此表态，另一方一般就不会真去开枪了，大家都向天开一枪。然后握手言和，矛盾也许不一定解决，但双方的体面就都算是保住了。
明白了这个背景，你就知道为什么当时频繁地出现决斗邀请，甚至举行决斗。但很少有人因为决斗而死亡。汉密尔顿的大儿子菲利普，就是因为举枪过低，导致对手误以为菲利普是朝着自己开枪，才向菲利普射击的。
1804 年 7 月 11 日清晨。汉密尔顿和伯尔分别坐船从曼哈顿出发去了新泽西威霍肯Weehawken 的一处高地上开始决斗。大多数人认为，汉密尔顿犯了和儿子菲利普一样的错误，他很可能是想朝天开枪，然后结束争端，但举枪过低，使伯尔认为汉密尔顿就是朝自己开枪，因此伯尔也朝着汉密尔顿开了枪。这一枪直接打中了汉密尔顿腹部的重要脏器。汉密尔顿被抬回家后，第二天去世了。
关于决斗还有一些话要说。大多数人认为汉密尔顿确实没有朝伯尔开枪的企图。在决斗前一天的日记中，汉密尔顿发誓自己绝不向伯尔开枪。而且就当是的政治环境来说，如果伯尔真的开枪打汉密尔顿，那么就触犯了法律，自己的政治前程也就全完了。伯尔虽然在纽约州州长的选举中失败，但在民主共和党中依然是一名很有影响力的年轻政治家。而汉密尔顿的政治影响力日趋下降，联邦党的实力也日薄西山；从理性上分析，伯尔没有打死汉密尔顿的必要。所以合理的推测是，汉密尔顿知道伯尔不会向自己开枪，因此他也比较放心，主动向天空射击。但这一做法被伯尔误解了。
那么在场的证人怎么说呢？其实决斗是没有证人的。因为决斗是一种非法行为，两位决斗选手所带的助手，在双方拿出枪的时候，都必须转过背去，以示自己没有看到现场有枪，因此就免除了助手的法律责任。
关于这次美国历史上最著名，影响最大的决斗。当然不止一种说法。也有历史学家认为伯尔非常憎恶汉密尔顿，因此其实是伯尔先开的枪。也有人认为汉密尔顿就是想打死伯尔，但没有成功。我采用的只是得到广泛认同的一种说法。
汉密尔顿死了，这位深刻地影响了美国历史的年轻人，1804年7月12日凌晨 2 点，在剧烈的腹痛中死去，享年 49 岁。
那么伯尔的结局如何？汉密尔顿的一生我们如何评价？他对美国造成了什么样的影响？我们明天，将会讲述汉密尔顿传的最后一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