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很多场合都说过,俄乌战争是人类二战之后最大规模的国家与国家之间的战争。惨烈无比第二次世界大战大约造成了 1 亿以上人类的死亡。二战之后,在美国的主导下,建立了联合国体制和联合国安全理事会,就是为了避免再次发生这种大规模的国家之间的战争。我在讲冷战起因回顾和罗斯福传的时候都解释过很多人的一个疑问,就是在二战结束的时候,美国和西方的实力远远超过苏联,为什么当时在建立联合国、世界银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和国际势力划分的时候,美国和西方几乎采取了完全满足斯大林要求的超级妥协姿态?这当然有很多原因,但核心的原因是:苏联并不相信国际组织可以阻止战争的发生,斯大林更相信实际利益和实际的地盘才能维护苏联的安全。在苏联没有积极性配合西方的情况下,以罗斯福和丘吉尔为首的西方国家就只能百般迁就苏联,最终实现了从美国威尔逊总统就开始追求的一个国际联盟的理想。
我的意思是,从联合国诞生的艰难以及对苏联让步的尺度上,我们就可以知道人类有多么想避免这样惨烈的战争。但不得不承认,人类国家之间,依然存在文明的差距。像俄罗斯这样的野蛮国家,依然相信靠自己的武力来发动战争解决问题。这是一种危险的力量,这种力量试图把人类拉回到二战之前,甚至一战之前的时代。到目前为止,俄乌战争已经至少造成了超过 20 万人的死亡。人类为自己的愚蠢继续支付着前进的代价。
如果把人类看作一个整体,那么发动愚蠢的侵略战争的一方,当然应该被谴责。但有能力却袖手旁观的大国,也应该受到一定的批评。这就是为什么我一直希望中国和印度这样的有影响力的大国,可以站出来为和平做出自己的贡献,而不是在一边买石油买天然气,坐收渔人之利。
今天华尔街日报的一篇独家报道,揭示中国可能开始进行某种斡旋。中国最高领导人习近平主席将会在本周五就乌克兰局势发表讲话,而且他本人还会在 4 或 5 月份造访莫斯科。这一消息尚未得到北京方面的确认。
据知情人透露,北京造访莫斯科的目的是希望在这场冲突中扮演更主动的角色,协助各方达成和平对话;北京同时重申,使用核武器是不能被接受的。
中国在当今的世界上是一个举足轻重的力量。但似乎是因为中国崛起得太快,这就像那个突然获得了大量真气的武林高手段誉,一时间还不知道该如何应用自己的能力。中国虽然在很多理念上和西方不同。但从历史上来说,中国是一个满足于局部霸权,同时向往一个有秩序的世界的较为成熟的文明。我一直相信中国也许会在局部制造一些力量的不平衡或者冲突,但在整体上,中国是维持这个世界和平稳定有秩序的力量,而不是相反。中国需要做的,是尽快了解自己的力量,尽快学会成熟地和西方打交道。即给自己找到一个合适的位置,也让别人觉得舒服。
当然,这需要时间,也需要很多实践和经验。这次中国主动对俄乌战争的调和,也许就是这样一种尝试。
在刚刚过去的慕尼黑国际安全会议上,中国外交领导人王毅会见了乌克兰外交部长库列巴。库列巴在之后在北约的会议上表示说,乌克兰还在等待更多的信息,来明白北京的真实立场。库列巴向王毅强调说,承认相互主权和领土完整,是两国交往的重要基石。库列巴说:“任何国家试图帮助俄罗斯破坏乌克兰的领土完整都将破坏这一原则。这会传达了一个清晰的信息:以后任何人都可以这样去做了。”
在库列巴之后发送的推特上,他说 “王重申了中国尊重乌克兰主权和领土完整,反对使用武力作为解决分歧的手段。”王毅预计在周三访问俄罗斯。王毅在慕尼黑表示说,中国将会在本周发布一份关于乌克兰战争的正式官方立场声明。
与此同时,中国外交部发言人王文斌也表示说,中国反对核战争,也反对攻击核电站。这对于保护乌克兰扎波罗热核电站非常重要,这一核电站目前在俄罗斯军队的控制之下。中国如果对俄乌战争持一种中立的提倡和平的立场,这将被西方理解为一种立场的转变,因为之前在 2021 年冬运会时,中国曾经表示和俄罗斯的合作是没有上限的。他们应该明白这种表态是愚蠢和不合时宜的。
在俄乌战争的过程中,我们也看到中国向俄罗斯提供经济上的支持,购买俄罗斯的油气产品,并出售给俄罗斯芯片和其他可用于军事的先进科技。
北京立场的改变,被认为是为了缓和和西方的关系。但反过来,北京也会担心一旦俄罗斯在乌克兰遭到重大挫折和失败,俄罗斯作为和中国一起对抗西方的伙伴,其力量会被大大削弱。北京必须非常小心。
不信任中国的声音也很大。美国国务卿布林肯直接告诫王毅中国不能向俄罗斯提供致命性武器。这种态度虽然在外交界是一种并不少见的表态,但在中国人听来,具有一定的羞辱性质,因此中国方面的回应也很强硬,表示说美国没有资格对中国指手画脚,这也是一种常见的中国对应这一类指责的反应。
北约秘书长 Jens Stoltenberg 表示说,中国的主张相当模糊。他指出作为联合国安理会常任理事国,中国是除俄罗斯外唯一没有谴责侵略行径的国家。
相比之下,法国对于中国的态度则相对友好。法国总统马克龙表示说希望看到中国在外交解决中发挥作用。王毅在上周会见了马克龙总统,两人表达了“根据国际法促进和平的共同目标。”
目前国际社会并不知道北京将会如此去促进俄乌的和谈,不了解北京的主张是什么,能不能说服俄罗斯撤军。回顾历史,北京在促进全球和平中,最雄心勃勃的一次是在 2000 年初,中国发起了旨在削弱朝鲜核武器计划以换取国际援助的六方会谈。虽然朝鲜在经济上严重依赖中国,但依然没有听取中国的意见。那一次会谈最后还是失败了。
这一次的情形有些类似,俄罗斯在经济上严重依赖中国。两国贸易在去年同比增长了近 30%。中国从俄罗斯进口原油上涨了 8%,俄罗斯已经接近甚至超过了中国最大的原油进口国沙特对中国的出口量。与此同时,液化石油气从俄罗斯的进口量,在 2022 年翻了一倍。中国是继印度之后的俄罗斯乌拉尔原油第二大买家。那么俄罗斯会接受中国的调停吗?
对俄罗斯敌意最大的国家无疑是俄罗斯周边备受俄罗斯威胁的小国,如波兰捷克等国家。其实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也无法得出北约东扩对俄罗斯构成威胁的结论,而应该是反过来正因为俄罗斯对这些小国构成威胁,因此这些小国才倾向于寻求北约的庇护。这些国家强烈支持乌克兰,希望看到乌克兰保住自己的领土完整。捷克外交部长里帕夫斯基说:“我们已经有一个针对乌克兰的和平计划,那就是乌克兰总统则连斯基提出的 10 点建议,那是我们支持的。”这是百分之百的支持乌克兰的立场。因此这些国家对于中国出面调解,充满了不信任感。
我再简单介绍一下俄乌战争除了人员伤亡之外,给两国的经济带来什么样的影响。俄罗斯股市 RTS 指数从开战前超过 1500 点下降到现在只有 900 点。OECD 估计2022 年俄罗斯 GDP 下降 3.9%,今年预估下降 5.6%。去年俄罗斯进出口额估计下降 16-20%,通货膨胀高达 14%。
乌克兰则在 2022 年损失了三分之一的 GDP,大约 50% 的国家预算需要用于战争。通货膨胀 28%,难民 800 多万,失业率高达 30%。每个月预算赤字大约 50 亿美元。这其中的大半由国际援助支付。预计今年乌克兰的预算赤字将达到 380 亿美元。
我们目前需要解决的其实是两个问题。一是恢复乌克兰的领土完整,不能姑息和绥靖使用战争手段夺取他国领土的行为,否则二战就算是白打了。如果乌东地区和克里米亚半岛需要独立或者归属俄罗斯,没有问题,停战之后在国际监督下,公平地通过公投解决,这不能通过战争解决;另一个问题是尽快停火,减少损失。但我们可以明显看到,在目前,这两个目标之间是相互矛盾的。
我对中国人的智慧有信心,但对中国人处理国际事务的经验表示怀疑。到目前为止,我们还不知道中国人的计划,我希望那是一个有智慧的计划。
中国最高领导人习近平主席访问莫斯科的时间可能在四月或五月初。到时候习主席可能会应邀去参加莫斯科举办的庆祝二战胜利的纪念活动。我们知道,习主席和普京的私人关系相当不错,习主席会见最多的外国领导人就是普京,而且他们俩几乎每年都会相互庆祝生日。我们知道习主席本人成长的环境中,当时的苏联对中国的影响很大,所以可以期望的是,这种共同的关系将有助于两国领导人之间的互信。
王毅对莫斯科的访问,被认为是为习主席访问莫斯科做一些准备工作。